第195章 番外:可惜暗澹色,无人知此心(第1页)
杨氏进东宫的时候十七岁。 不算太小。 那年,她成为了东宫的杨承徽。彼时的东宫,太子妃沈氏年轻貌美手段高绝。 齐良娣出身尊贵,正得太子喜欢。 太子那个时候,也是十七岁。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流连东宫的女人们。 他有学不完的东西,上午学文,下午习武。有时候夜里还要听老师们讲课。 陛下看重太子,太子就更忙了,他已经开始学着治国,随着陛下起居。 所以东宫里的女子们并不能时常见到太子。 杨承徽年轻,美貌,可惜她出身一般,家中只是地方小官。 能被送进东宫,大概是上面觉得她长得好些,或许也适合生孩子吧?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这些。 十七岁的女孩子能想什么呢?被送进东宫,送给年轻俊朗的太子,除了欣喜之外还有什么呢? 她一腔心事都无处诉说,化作了手中的针线,化作了内心的思念。 只是太子太忙了,来她屋里的时候太少。见面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,她越是想要讨好他,就越是不得其法。 不过好像太子那时候对她还不错,虽然只是短短的月余。 他也曾在东宫的花园里看她弹琴,对她说你这样爱笑就很好,别辜负了你的好容貌。 她都记得,只是太子渐渐的就不记得了。 齐良娣生下了一个小姑娘,本就受宠的齐良娣越发受宠了。 紧随其后,太子妃也生下了太子的长子,东宫里她地位越发稳固。 也就是这个时候,杨承徽因为冲撞了太子妃,被罚跪在小花园里跪着。一场大雨打下来,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健康。 本来是不至于的。 可太子妃厌恶的人,东宫里谁管?病的奄奄一息,却也等不到太医看诊。 她虽然有些钱,但是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见得多忠心,又不是娘家带来的。她们不肯为她奔波,她也不能见到太子。 那时候她就明白,太子从来没有把她当一回事,她早就被忘记了。 后来大概是觉得她还没死也不好一直不给医治,太子妃终于叫太医局的人来了。 太子也来了,他说才听说自己病了,特地过来看看。 他坐了一刻钟,赏赐了些东西和钱。 那就是最后一次,最后一次在东宫自己的屋子里见到太子。 哦……其实也是最后一次,在自己的住处见到自己这个夫君。 病终究还是好不了,一场寒雨本不至于要命,她还年轻好好吃药就好了。 可刚好赶上了深秋降温,病后许久得不到医治,小病拖久了,就成了大病。寒气入了心肺。 其实好好调理,也还是会好的,可是她哪有机会? 太子妃不给她这个机会,老天爷也不给她这个机会。 太子不记得她,就没人在乎她,一个病秧子,失宠的病秧子,谁管呢? 她的日常越发艰难起来。 直到先帝驾崩,东宫忙乱,更是时常连热乎的都难吃到一口。 直到进宫,被封了才人,住进了照月轩后,好像才有那么一丝丝好转。 太子妃成了皇后,自己这个已经被熬坏了的人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,她终于肯抬抬手放自己一马。 可是,她的病已经成了治不好的病,哪怕太医常来,终究无用。 那些贵重的药材她也用不起…… 一个人病的太久了,有的时候就连心绪都淡了。 沈家出了事的时候,她都没有太多幸灾乐祸的心思。她只是不懂,始终都不懂。 当年的齐良娣得宠,家世也好,处处都与太子妃能媲美。为什么太子妃不动齐良娣,而是对自己这个根本就不得宠的人下手呢? 沈皇后也死了,她觉得大快人心,可同时又觉得很悲哀。 沈皇后用尽一切,最终自己也就是那么个下场,连太庙都进不去。 自己呢?这病秧子的身子什么时候走呢? 后来,她渐渐想明白了为什么。还能为什么呢?无非是自己还有几分姿色,无非是太子曾经也曾对自己有兴趣过几日。 或许是被太子妃看见了,也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威胁。 如果她觉得自己日后是个威胁,眼下却能一脚踩死,那为什么不呢? 所以自己就被轻飘飘的罚了一场,或许太子妃也没想过自己就因此再也好不了了。 谁知道呢。 命吧。 没有人再苛待她了,她也渐渐的养着身子。没有什么目的活着。 从十七岁,到三十一岁。 她病的时候越来越多,好的时候越来越少。 就在川田,她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遇见了丽昭仪。她已经很少能出来了…… 丽昭仪依旧美丽,但是比之当年,却像是变了许多。 她们本无交集,但是遇见了也可以坐在一起说说话。 只是远远地,瞧见了海棠丛中走去的一双男女,男的一身玄色长袍长身玉立,女的一身鹅黄襦裙娇俏美丽。 太远,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,但是看得出他们很闲适。 杨充仪并未多看,这么远,请安也听不着,倒是可以免了。 只是她瞧着丽昭仪看着那边,却入了神。 她没有叫她,只是安静的喝茶,不知过了多久,红着眼圈的丽昭仪转回头来:“姐姐不要笑我,我们这些人,都一样。” 就是在这一刻,就在丽昭仪这一句话中,杨充仪感觉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找不到的原因。 突然她就明白了,她和丽昭仪不一样,和后宫许多失宠的女人都不一样。 和与她住在一起许多年的张婕妤也不一样。 她好像只有刚进东宫的时候幻想过与太子亲近。 后来……哪怕过得再艰难的时候,她都鲜少想起找那个男人帮她。 因为每一次,她想起当年与太子在东宫花园里那一幕,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 当年不懂,此时此刻她好像忽然懂了。当年她弹琴,太子看着。而今日陛下与皇后在赏花。 他们今日赏的那些花,便是昔年太子看着的自己。 啊,原来是这样吗? 花总会谢,而我只是开错了地方啊。 她笑了,花谢了,我也该走啦!